精神病人在说话

别人要爽约却没有提前告诉他，他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因为他有病。住在我隔壁病房的老王，他也是一个精神病人。他会很喜欢艳阳天，又很讨厌下雨天。知道了他这些癖好以后我就知道大夫每次来看过他之后都只摇头叹息，而别无他法，因为他这种病是治不好的。有很多次我路过他的病房往里看的时候他总是嘿嘿的冲我笑，仿佛他能看见我一样，可是我明明是隐形人，为什么他会看到我，除了治疗我的医生和护士很少有人知道有我的存在，别的人也只是以为我住的那间病房只是一间废弃的储藏室。有时候我会走进去和他面对面坐一会儿，他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又好像真的看不到。不过每次他都会说很多话，讲他的故事给我听，尽管我并不明白他所说的人间的情爱和恩仇。荣kangaroo是我们这里一家比较大的医院，收治的都是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其实这帮病友们也不全都是脑子有病，有一部分其实是装的，就像楼上的老左，他其实是意外肇事，但是他逃逸了，为了逃避法律就钻了空子来了精神病院住一段日子开个证明。我们这帮病友平时都是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然，除了我。因为我根本没病。有时候院长会过来把大家约到一起组织体育活动。楼下看门的郭大爷说其实传说中的“疯子劲儿大”是真的。这句话就在九楼代表队的老王的实力三级跳中被证实了，他在比赛的时候用力过猛，把自己的踝骨踩裂了。果然是劲儿挺大的。我跟着他回到病房，他抬头看向我的方向说：“我看上一个姑娘。”两天后我又路过他的病房，莫名的我就走了进去，发现桌子上有张折叠好的病历单，我拿起来第一次跟他说了一句话：“你什么病？”他说：“没什么，丢了吧”说完就伸手过来拿这张纸。我后退一步翻开发现上边就三行字：“我知道你，你叫王博建。QQ：xxxxxx电话：xxxxxx”我说，哎呦不错啊大兄弟。原来你叫王博建啊。你好，我叫百万住你隔壁。很高兴认识你。妹子阔以，速上。老王兴奋又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桃花。我放下病历单走出房间，碰到实习护士们的八卦才知道老王已经私下打听好了，姑娘是在对面家属楼上住的小周，也是医生。姑娘也是耿直，给了联系方式就等于给了机会。我心想，如果有奇迹出现的话，她也许能救你，也许，你一辈子也走不出这间病房。其实之前我是认识小周姑娘的，还存有她的一段朗诵录音，是一个朗诵比赛，我录了整场的全部参赛选手的录音，到最后保留下来的只有小周的和楼下郭大爷的。朗诵内容和题目都忘记了，只记得郭大爷朗诵的中间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

所有的正确都是错误，那所有的错误是不是就是真理应该！”郭大爷在看门的同时会做一些副业，比如他会熬各种粥在楼下摆摊。小周姑娘就会经常从楼上下来买一份皮蛋瘦肉粥回去。我总觉得这种粥怪怪的，粥里放瘦肉，还放皮蛋，又咸又甜还有皮蛋的腥味。我喜欢银耳莲子羹，虽然从来不喜欢吃甜的，但是听说润肺，我就吃的多了，一直以来一到冬天就容易咳嗽，可能是肺炎的问题。有几次在楼下相遇，就和小周姑娘搭过几次话。一来二去也算是认识。所以经常见到她和她提着的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在一个雨天这个喜欢皮蛋瘦肉粥的姑娘撑着一把小花伞带了两份粥来找老王，还给我带了银耳羹，我厚着脸皮走到隔壁。吃着粥，听着老王叙说他的光辉岁月。老王之所以是老王，是因为他有一个“第二情圣”的称谓。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他曾经的风流韵事和《七策》的来历。原来是因为他一个星期换了七个女朋友，所以自称七策。放荡不羁的老王，在任院长“第一情圣”的光辉普照下，还是很牛逼的放出了很多光芒。听到这里小周姑娘不禁笑了起来，我在一边也赶快附和地笑，小周姑娘笑的是自己的如意男票原来竟然如耻之屌，我笑的是原来院长才是第一情圣，孤陋寡闻了。那天下午的病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和一个打扫卫生的陈阿姨，陈阿姨一直觉得这个房间的病患很奇怪，明明一到雨天就窝在床上跟条狗一样的他怎么今天变得异常的兴奋。老王讲了比之前讲给我听的故事更多的故事。讲他如何换新欢，如何甩旧爱，如何一步步登顶成为“情圣”的经历。也讲了那些幼稚但又热血的传奇“江湖挨刀事件”。姑娘此时已经完全被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所吸引，在一旁的我也已经完全被银耳莲子羹的美味所折服。陈阿姨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扫把和抹布去外面拿回来了两包爆米花和瓜子。而他，在这个他最喜欢的雨天，成功的拥有了“第八策”。但是他忘记了还有“七杀必死”的传说。其实这次的他已经不是原来的老王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情圣的称谓，隐居山林只想做个平凡的人，相妻教子，只是一入江湖岁月催，他的能力越大，命运之神给的青睐也越多，这时候身不由己。命运的捉弄总是让人无法接受，生于安生，死于非命的恋情终究还是死于了他们都不清楚的原因。老王每天都目送皮蛋瘦肉粥姑娘上下班，每天都站在落地窗前欣赏楼下吃粥姑娘的身影。只是姑娘再也没有带粥上来，我也再也没办法蹭银耳莲子羹喝了。情绪的压抑总会爆发。老王喝多了，这次不是粥喝多了，是牛栏山二锅头。他去找姑娘，敲开门姑娘说：“你找错了”。老王

哭着嘶吼，笑着呕吐，狰狞着撒野，委屈的哀求，姑娘看到他这样，心里疼，但是又忍住了，说：“对不起，我只能给你空欢喜。”老王的眼神里闪出了光，又彻底暗了下去，就像五百年前听到紫霞说出决绝的话以后心死了之后黯淡下去的眼神。我看到了他们的重叠，想象到他们一样的结局。老王被看门的郭大爷扛了回去。其实我也是想扛他来着，但是我是隐形人，我不能，万一被人看成他在悬浮漂移还是在医院，我估计又要出事儿。不过想了想，反正是精神病院，大家都是精神病，被人看到说出去的话也没人信。哈哈哈，机智如我。后来姑娘去了京城，老王也出院了，隔壁没人住我住着也挺害怕的我也出院了，看门的郭大爷去世了，陈阿姨接手了郭大爷粥摊的生意做成了连锁卖到了台湾。大梦初醒，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之后。老王发来微信微博电话短信一再要求我写故事，我答应了下来却又爽约了很久，我爽约了，但是我没提前告诉他，我知道他一点也不伤心，因为他有病。其实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写起，也不知道该不该由我来执笔。早上的时候小曹去买早餐，小曹是睡在我脚边的室友，问我要不要帮我带，我说可以。就来一份皮蛋瘦肉粥吧。迷迷糊糊又做了很多梦，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在梦里我好像梦到了很多人，我找了个“图腾”试了一下果真是醒了，确定已经走出了梦境。起来泡了一杯茶，静静的等待茶叶绽开，把粥吃完发现原来皮蛋瘦肉粥的味道也是可以的。一直推拖老王的约稿，我心想，再沉淀沉淀。看到茶叶在杯子里翻滚，沉下去的渣滓，浮上来的沫子，我知道只有中间的部分才是浓香，打开电脑，觉得是时候动笔了，不然再沉淀就捞不出东西来了应该。离开医院以后的他渴望找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独自走在外滩的他看着繁华世界，眼中也只有荒芜。红着眼幽幽地看着这孤城，如同苦笑挤出的高兴，霓虹熄了，这世界逐渐冷清，烟花谢，笙歌停。他说：没有你再陪我看足球，喝大酒，吹牛逼，凄凉袭来，我竟只能裹紧我的大衣。没有第三个人，没有家庭因素，我想了好久，只记得我们开始于一个磅礴的雨天，分手在一个刺眼的艳阳天，说来也讽刺，我那么反感的雨天给我带来一个难以释怀的你，我最爱的晴天却把你带走，回忆起那年的四季好像真的没有再下过雨，没有雨天，我也就没有了胡闹的借口，没有理由来掩饰眼泪，所以奇迹似得我那么感情用事的一个人，竟然忍受了这一切。听他诉说他的外滩，我想曾经的我在一个叫祥福镇的地方，一个人走在街上，边走边等，等着一个另一个和我一

样奇怪的人。她从我旁边经过，我并没有告诉她。第二天就踏上了归途，因为我没有充电，如果不充电的话我的隐形功能就消失了。等车的时候我说：“喂，你还欠我一个拥抱”。她笑了起来，我说：“再见，路上小心。”就再也没有回头。在路上接到家里的电话问及近况，说我去了一个很开心的地方。一个能让我平静下来的镇子。虽然眼中依然是孤城。我说，真放不下就去北京找她吧，说句装逼的话，翻遍四九城，起码你也努力一把，万一以后还能走到一起呢？老王想了想说，算了，她在一天我就不踏足四九城一步。我心里默默的给这逼装的评分打了满分。想了想，做了一万种假设，感觉真的是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条件，他爱她，她可能爱可能不爱，门也当户也对。我心理阴暗了一下得到了另一个结论：或者是他内心并不想把这段感情完满。只是想演做一出悲剧，一出足以虐自己千万遍的悲剧。别问我怎么脑补出来的。我只是写到这儿的时候想推翻上边的关于他的所有深情。晚上陈阿姨又在公众号发了心灵鸡粥秀恩爱，我赶快去点了个赞，聊及当初讲故事的隔壁老王和那个喜欢皮蛋瘦肉粥的姑娘，我说，一个在上海滩的艳阳里灵车漂移，另一个在四九城的寒夜里四季如春。我说最近我也喜欢上了皮蛋瘦肉粥，陈阿姨说她也是。她还说其实是我记岔了，郭大爷根本没有去世，当初看门的是张大爷，而我的主治医师是郭医生。我说，哦。